此時正是夏汛，水位高水流急。原本是可以順水走得快些，但何將楚想著他們這個身份畢竟有鬼，早早到了東川還要等閻清卓帶著大軍趕過來，這段等待的時間未免夜長夢多，容易出事。故而一路故意走得慢了些。不過盡管如此，到達東川的時間依舊要比閻清卓早一天。

東川裏陵兩城距離較近，因而洵水路上也沒什麽關卡來查探，一直到了東川的地界方才遇到第一個關卡。何將楚拿著自己手下寫的文書，上面大大方方地蓋著城主印，拽的個二五八萬地扔給了來查的人。

那官員看了一眼文書，而後客氣得有些生分，道，“不知這位將軍如何稱呼？”

何將楚想了想那裏陵城主的姓，隨口報了上去。反正這種城主家中，提攜後輩上來的家將沒個二十也有十八，他就不信對方能把裏陵城城主的族譜給背下來。

對方果真沒有深究何將楚瞎扯的姓名。不過可能是想著一萬多人也派不上什麽大用場，可也不好拂了人的意，只得客客氣氣地把何將楚一行人安頓了下來。

何將楚等人到達的第二天，閻清卓也帶領軍隊到達了東川。果真按照何將楚的命令，沒有貿然進攻，而是挑了個地方將大軍先安頓了下來。

眼見著戰爭近在眼前，東川內部倒是似乎有些臨危不懼的味道，可能是早有準備的關系，半點也見不到慌亂。

何將楚先是感慨了一下這東川與裏陵雖說離得近，但果然不是一個窩裏的崽子，你看看人家這多有底氣。感慨完便抽了幾個人，不動聲色地用了兩天時間去探了探東川的底細，把能夠查探到的消息都捋了一遍。

之後在第三天的早上，閻清卓便在軍營中看到東川城中的一角濃煙滾滾而起——那是何將楚派人過去燒糧草了。

閻清卓知道大概這個就是訊號了，一邊心裏罵著何將楚這個敗家的，一邊把早就做好了準備的梁丘大軍推向了東川城門處。

東川裏陵從骨子裏透著不同，裏陵就像一塊已經朽壞了的木板。而東川就像一顆正在生長的樹，哪怕你縱火燒了它一角的枝葉，用刀削去它的枝幹。它的主幹依舊是挺直與堅硬的。

東川的城主在看到糧草被燒的時候，幾乎是立刻就明白過來，那隊裏陵來的“援兵”有問題。而後反應神速地調派了一部分兵馬來解決這根紮進肉裏的毒刺。

何將楚燒完了糧草，正打算從背後去支援閻清卓等人，結果他們還沒動手，東川的人就已經來到了自己面前……

戰前廝殺是一件讓人熱血沸騰的事情，這大概是殘留在人類身上的獸性作怪，純粹的殺戮能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暢快感。

而何將楚作為一個將軍，依舊算得尚且年輕。骨子裏的血性使其在戰場上像一匹狼，嗜血並享受著。戰場仿佛他的歸屬，在這裏他那點兒吊兒郎當說趣逗笑的地痞流氓氣一下子就褪了個幹凈，整個人仿佛是為了殺戮而來的人間死神。

年輕氣盛，所以百無禁忌。就好像他從不敬畏天地人神鬼，對屍體也沒有太大的尊重，他似乎不懼怕任何東西，包括死亡。

手起刀落的動作在他手裏並沒有結束生命的沈重，反而像是人間游戲。

真正理解生命的意義是需要歲月的沈澱的，何將楚久經沙場卻終究閱歷不夠。有些對生命的體會總要經歷過一些事情才能得知。

不過可笑的是，當一個人真正知道了生命的沈重感的時候，這個人就不適合再做一個將軍了。

他的刀會變得軟弱。

何將楚看著安南士兵沖過來只覺得骨子裏有什麽東西覆活了。心一下子狂跳躁動了起來。

戰場上到底還是刀槍的天下，鬼雨小刀再利，面對這樣的人海也終究作用有限。何將楚抽出了自己在行軍途中從未出鞘過的佩刀，此刀刀身漆黑，猶如淬毒，刃光寒芒似乎跟他主人一樣，帶著天地神鬼皆不懼的狂氣。

這刀是何將楚從他爹的屍首上拿過來的，得了梁丘君望的首肯，留到了現在，刀名鴉渡。

刀剛剛抽出來，就直接斜砍過一個首當其沖的安南兵士的腦袋，血在漆黑的刀身上幾乎看不出本色，反而好像是跟著刀變成了黑色一樣。

刀雖快，但何將楚沒盡全力劈，沒把腦袋削成兩半，但入骨三分，豁開一個大口。那人連慘叫都沒發出來就軟倒在地上，而後被其它兵士或是戰馬踩踏而過。

東川城門外攻城的呼喊震耳欲聾，湧動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地一批一批湧上去。東川城門深處血流成河，一隊又一隊的安南人馬變成了何將楚等人的手下無名亡魂。

可東川城到底不過是個死物，即使把它泡在鮮血裏，它也無悲無喜地佇立著。人來人去，誰為主誰為客，對它而言，並沒有任何區別。

兵敗如山倒。

東川也就在幾天之間就易了主。

閻清卓與何將楚倆人再會面的時候皆是一身血汙，衣裳殘破，身上帶著不計其數的“不足掛齒”的傷。

閻清卓見何將楚第一眼就恨不得痛罵這個敗家玩意兒！東川糧草儲備深厚，能供大軍好一段時間的消耗。何將楚倒是闊氣，一把火都給燒了。不過奈何涵養好，一腔怒火出口怎麽著也柔下了三分。

何將楚掏了掏耳朵，一副累慘了的德行，有氣無力道，“我這不是為了亂一亂他們的軍心嗎？”

他是真的累慘了，已經都好幾天沒睡好覺了。幾天能打下東川城，少不得他帶著人在這城內攪和格局。

不止他，幾天打下來，城內城外的梁丘將士都累了。

但何將楚累歸累，卻不怎麽想休息。他的血還是沸騰的，一顆心也似乎還在蠢蠢欲動。

閻清卓說了亂七八糟一大堆，最後都被何將楚給四兩撥千斤地移開了，末了嘆了一口氣道，“滾滾滾！上位不知下位苦，合著糧草的事你自己倒是不怎麽操心。”

何將楚真心實意道，“辛苦你了。”

糧草這事，在本國國內行軍，沿途還有補給點可以一路補給過來。但像他們這種上門挑事兒的，總不能指望到安南境內了，人家百姓還夾道歡迎送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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